Peopo公民新聞網提供了一個創新的模式。公民新聞網是由公共電視台(Public Television Service)於2007年成立。公共電視台為台灣六家無線電視台之一,由中華民國政府於1998年7月成立的非營利、獨立,且全民共有的電視台。有別於一般商業電視台,其所播出的節目是為了服務大眾,並非以收視率決定節目的播出與否,更不受政府、政黨及利益團體控制。
到2012年為止,Peopo公民新聞平台已累積6,663名公民記者,與778,777篇公民新聞,其中,一半以上的新聞是透過影音的方式呈現。根據公視內部統計分析,所有新聞當中,有53%的新聞和社會關懷有關,11%則是與教育學習相關。在這近七千名的公民記者當中,有49%是21到30歲的年輕人,而且有將近九成的公民記者擁有大專院校以上的教育程度。其平台所擁有的公民記者與新聞量隨著時間穩定成長,更漸漸獲得一般大眾與國內外主流媒體的關注。
Peopo公民新聞平台如何開放創新呢?
第一,公共電視向特定讀者社群開放,耕耘公民記者社群。
Peopo自成立之初,便策略性的對國內大專院校、非政府以及非營利組織開放,進入校園、深入社區,發掘草根議題。Peopo不定期的舉辦公民新聞論壇、大專公民新聞實習營,更在台灣北、中、南、東部共十五所大學成立「公民新聞校園採訪中心」,包括政治大學、中正大學、世新大學、東華大學、慈濟大學等,鼓勵大專院校學生走出校園,以學校為出發點,關懷社區事務,報導地方公共議題。公民新聞平台的建置讓地區觀點得以發聲,更讓台灣公民社會成為更多元的對話平台。
第二,建立公民平台自主管理機制。
Peopo公民新聞平台秉持「公民自主」的概念,沒有編輯部審核Peopo平台上的內容。雖然主流媒體與傳播學界對公民新聞的品質,以及資訊的正確性抱持著很大的疑問,但是,一位公視主管分析:「一旦進入審核思維,就會進入傳統媒體思維。」Peopo安排一個隱形「委員會」,作用在於當Peopo平台上出現不當新聞時,公視就會在內部招開委員會,討論是否應該將該則新聞撤除,但這個委員會自Peopo從立至今從未出現過,更未「審核」過任何一篇公民報導。
在公民自主的背後,公共電視採用嚴謹的公民身分認證機制。所有公民都必須提供身分證掃描,線上申請公民記者的身份。經由公視內部人員嚴格審查後,通過認證才能在平台發言、發佈新聞。這個認證機制就像是信用卡的申請機制,需要國民身分證以及電話的確認。即便對外界而言,公民記者是以匿名的方式發布新聞,但每一位公民記者都深知,公視掌握每一位公民記者的真實身分,要知道誰發佈了什麼新聞是輕而易舉的事。
在這個「實名制」的認證下,公民記者要為自己的言論與報導負責。此外,公民記者間更出現「牽制行為」。在Peopo公民新聞平台上,若有公民記者的報導有偏誤,不需公視委員會的出面,其他公民記者就會留言舉證,請該名記者修正報導。這樣的「相互監督」機制,是出於公民記者對Peopo平台的珍惜,更維持Peopo自成立至今七年來,沒有發生公民記者搞破壞、發布色情、暴力、人身攻擊等不當報導的情況。
「人不會一出生就知道怎麼做報導」,一位公視主管說道。公視成立Peopo公民新聞平台後,並非就讓這個平台自生自滅。公視除了提供公民記者身分認證服務、每年投入新台幣850萬元維護Peopo平台,更大力投資公民記者教育,開設公民記者工作坊,傳授公民基本新聞報導觀念,與器材操作、新聞製作等。譬如,如何用影像說故事、收音,以及如何剪接等。
從公民到公民記者的距離,就在於「新聞專業」的本質。因此我們可以解釋為何新聞傳播科系會在大專院校中設立,就是因為「新聞」具有一定程度的專業。到目前為止,Peopo已在台灣各地舉辦超過430場工作坊,每個禮拜都會在不同地方舉行,如台北、台中、高雄、宜蘭,甚至是離島的蘭嶼,舉辦各式工作坊,從初階到進階,讓公民成為記者,讓公民記者成為特定專業領域的公民記者。除了實地舉辦的工作坊外,Peopo更將課程數位化,讓公民記者透過網路平台自由點閱學習,使用唾手可得的手機與數位相機製作新聞。
第三,開放公民記者社群。
近兩年來「Peopo公民記者社群」逐漸茁壯。Peopo為逐漸茁壯的公民記者群舉辦交流聚會與經驗分享會,讓公民記者間除了在網路平台上知曉彼此外,更透過聚會將這群記者從虛擬帶到實體,以實際交流認識彼此,加強公民記者間的連結,更同時建立公民記者社群的集體智慧。
前BBC全球新聞總監Phil Harding於2010年2月到Peopo取經,試圖了解這個他見過最居規模的公民新聞平台是如何運作。英國知名主流媒體衛報(The Guardian)更發表專文,讚譽這個遠在台灣的Peopo公民記者,在災難發生時扮演即時傳遞災區最新狀況,以及監督災後重建狀況的角色。
Peopo公民新聞平台到目前為止,有兩件最知名的案例,以非主流力量影響主流媒體,促使主流媒體記者跟進,追查相關報導。第一件最知名的案件為2010年〈苗栗大埔農地徵收事件〉,為台灣首度以公民記者力量促成社會變革的案例。第二件則為2009年8月8日的〈八八水災(又稱莫拉克風災)事件〉,身處災區的公民記者率先報導風災實況,為災區爭取救援,更在風災過後、主流媒體不再關注災區重建狀況時,仍持續追蹤報導,作為一個監督災區重建工作的角色。
先談第一件報導。2010年6月9日凌晨,苗栗縣政府強制徵收大埔農地,以作為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政府以強硬的態度「對付」當地農民,動用警力與怪手強行進入稻田,破壞當時即將收割的稻米。由於當時事發太過突然,居民難以等待主流媒體進入,更不知該如何向外界求助。此時,一位農民想起附近熟識的Peopo公民記者朋友大暴龍(綽號),便打電話給他。大暴龍告訴這位農民,要他拿起相機,變身公民記者,在大暴龍到達現場之前,先將怪手破壞農田的整個過程拍攝下來。很快的,大暴龍進入該區採訪,同年6月13日晚上把剪輯好的新聞報導發佈到Peopo公民新聞平台,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就吸引十萬人次點閱。
雖然這則影音新聞在Peopo平台上反應熱烈,但發佈後的第一個禮拜,所有主流媒體卻仍然忽視這則「官府欺壓良民」的事件。在台灣這樣倡導民主法治的環境中,主流媒體冷漠的反應究竟是對政府暴行的默許,還是當時有比此事件更為重大的社會事件。事件發生後的第十五天,也就是同年6月23日,農民終忍不住憤慨與社會的冷暴力,北上到總統府與監察院陳情。此時主流媒體才開始報導此事件。
眼見事件無起色,6月28日,Peopo公民記者傑立(綽號),將大埔農地徵收事件製作成英文版新聞,發佈到CNN的公民新聞平台iReport。以下是節錄傑立在Peopo公民新聞平台上的發言:
「剛好Peopo公民新聞平台有一篇大埔新聞的英文新聞稿,腦子裡靈機一動,沒有任何政治動機,只是單純的想讓這個世界上懂中文和英文的人們知道在台灣苗栗鄉村的土地上,發生了什麼事,並且可以和大暴龍的新聞產生區隔。於是請一位英文老師配上旁白,就這樣剪接了一則大埔英文新聞,上傳至CNN iReport。沒想到網路上引起瘋狂轉寄點閱並討論,國內主流媒體及政論節目,終於才跟進報導。」
同年7月22日,行政院長吳敦義宣布「劃地還農」,並公開表示道歉。從大埔農地徵收事件來看,這是台灣首次以公民的力量,讓政府的最高首長在事件發生一個月後做出反應。這個案例凸顯公民記者社群相互開放、串連所創造的社會影響力。Peopo公民記者社群在突發事件的當下,面對國內主流媒體的冷感,便串連國際公民記者社群iReport,聯手將政府暴力討地的事件推到檯面上,讓政府、也讓主流媒體正視這項議題。
另外一則是2009年莫拉克風災的例子。2009年8月8日下午一點,當台北仍風和日麗,感覺不到有任何狀況時,Peopo的公民記者就已經上傳第一則災情報導-屏東來義鄉部落的橋斷落掉到河床上。當時沒有任何一家主流媒體的記者在該區,此時,已運作兩年多Peopo發揮作用,一名Peopo公民記者將拍攝到的影片發佈到Peopo公民新聞平台,並在影片中說道:
「我覺得就是政府反應太慢了,所以我才會直接PO上網,這樣會比較快,救人第一啦!」
當主流媒體得知災情慘重,才一窩蜂進入災區進行現場直播。但橋樑斷的斷、道路坍坊的坍坊、滅村的滅村。即便到了災區也無法實地深入報導,所見所聞儘是市區淹水、機車騎士被強風吹倒的畫面。此時,許多主流媒體靈機一動,號召全民當記者,拍攝第一手在地災情畫面,提供電視台播放。公民記者的行動力在台灣受災、如此不方便採訪的情況下突顯出來。
災後,當主流媒體撤離災區,莫拉克風災的議題逐漸被主流媒體淡忘,但真實的情況是,災情還沒結束。災區有一名販售樂透的肢體殘障公民記者,在莫拉克風災期間發佈七十幾則公民新聞,將原本自己賣樂透的小攤子變成新聞發佈中心。
即便主流媒體離開,當地的Peopo公民記者仍持續關注風災後續發展情況,持續用鏡頭紀錄需要幫助的人、事、物,一邊透過鏡頭監督災後重建過程。當時,美國華裔組織康德基金會,就是透過Peopo公民新聞平台掌握災區消息,主動收集物資透過台灣窗口,趕在9月開學前把救援物資送到部落。
根據以上的兩個例子,Peopo公民新聞平台可說是台灣目前最具影響力的公民新聞平台。即便這是由一群公民組成的新聞媒體,卻可以在社區發生重大事件時,即時拍攝、並製作成新聞發佈到網路,甚至帶動社會變革。這群逐漸壯大、聚焦社區議題的公民記者,儼然已成為不容小覷的社會力量。
然而,有別於一般新聞網站的商業模式思維,為維持平台公正性,公視並不打算讓任何廣告進入Peopo公民新聞平台,即便一開始投入新台幣1200萬元建置Peopo公民新聞平台,每年固定花費新台幣850萬元維護該平台(包括六個全職的人力薪水),公視仍決定以獨立出資的方式,讓Peopo公民新聞平台繼續「獨立」下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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