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書香行之二》劍橋，和我想的不一樣【楊純芳】

作者：楊純芳｜畢業於政治大學科技管理研究所，目前在英國劍橋大學賈吉商學院進修，進行策展創新、服務創新與數位創新之研究。


在還沒來到英國之前，對於出國留學的幻想，都是從FB中朋友們的照片中建構出來。看著朋友們下課後的party，學期結束的遊歷各國，我自己盤算著，想說英國有三個學期（term），中間有兩個假期，我一定可以好好的在英國走走，又或是到歐洲或是非洲其他國家探險。

殊不知，一到英國，幻想瞬間破滅。

雖然一個學期只有8週，每週三堂課（一堂課兩個小時），你可能會想，一個禮拜才上六小時的課能有多累？你有所不知，我從小到大雖說沒有身經百戰，但也是經歷過各種大大小小考試、升學壓力以及擔任專案經理，身上一次背過八、九個案子。可我壓力從來沒這麼大、沒這麼累過。以前大學時期藉故請假、早上起不來翹課，根本就不痛不癢的我，來到這一聽到教職員要罷工，心裡只默默祈禱：「拜託不要，我要上課。」

究竟是什麼改變了我的心態？

翹課，絕沒有的事

前陣子英國因為教職員工退休金縮水而罷工，我一聽心頭捏了把冷汗，默默祈禱這個罷工不要影響到我們的課程。為什麼？我難道這麼好學嗎？其實是擔心那令人心疼的學費付諸流水。之前在台灣上課，一個學分才台幣1560元，一門兩學分的課只要3120台幣。也就是說，假設我一個學期只修兩學分，我只要付台幣3120元的學分費。

但是在劍橋，我一堂課兩個小時的課學費就是一萬二啊，光是一門課我就付了快十萬塊台幣，你說在我心中還有沒有「翹課」這兩個字？不，絕對沒有的事。

英國學費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即便是本國學生，他們每年的大學學費高達36萬台幣，想想台灣的教育費似乎是平價許多，在英國一年足足可以在台灣的公立大學念出一個大學學位了。

這是台灣的福利，人人有書唸，各個大學畢業。但這真的是好事嗎？會不會平價就變成廉價，使得學生們不懂得珍惜大學教育？大學教育給予學生更多自由，我們可以選課，參加更多的課外活動，擴展社交圈進而建立人際網絡。但這些自由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演變成教育資源的浪費，學生翹課、作業亂寫、考試作弊、論文抄襲等亂象，更讓後段大學成為販售學歷的學店。

這也難怪很多人會說：「現在的大學生沒知識也沒常識。」那是他們受的根本不是`大學教育，而是後高中教育（post high school education）。究竟大學教育出了什麼問題？這是個大哉問，但是從最基本的教授與學生的互動了解，或許我們就能探知一二。

學習，是自己的事

很多人會說，英國留學好。雖然費用高，但課程短，還有人說容易取得學位。我要告訴你，對，費用高、課程短，但絕不可能容易取得學位。你來唸唸看就知道。我自認資質不差，能到劍橋求學進修應該也不會難倒我。

殊不知，這學術殿堂就是要剉剉這群「自以為是」學子們的銳氣，光是第一個學期，我的命就去掉了半條，這真的不是誇飾法，也不是開玩笑。一堂兩小時的課，我們就有五至六篇文獻要閱讀。通常，還不是讀讀就算了，還要思考課堂上教授可能會提出的疑問，還有自己對於文獻的反思。

這些問題沒有一個有標準答案，教授要看的，就是你的邏輯思考能力，更是看看你們有沒有讀懂文獻。對我來說，要好好準備一堂課兩個小時的課，約莫需要整整三天的時間，扣除吃飯睡覺，那我也需要30小時。但我還有另外兩堂課，我的一個禮拜只有七天啊…。

在英國上課，教授的角色似乎和以前在台灣得到的經驗不太一樣。以前在台灣，我很依賴教授們的「教學」，自己往往處於被動的角色。心裡默默覺得：「反正我不會我可以問老師，老師都會教。」

可是來到這，我曾經親眼目睹學生在課堂上提問：「常規理論（routines theory）和實踐理論（practice theory）有什麼不一樣。」我心想：「對啊，到底有什麼不一樣。」正當我轉頭看著教授，期待他給出一個令人豁然開朗的答案時，教授不疾不徐地吐出幾個字：「你覺得呢？」

我心頭一驚，被嚇得差點石化。在這我學到的是，你不只要會問問題，還要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先有自己的觀點。再來，學術的討論往往沒有標準答案，而是立場不同和切入的角度不同。課堂中討論的時間往往佔整堂課的六至七成，在討論過程中教授會適時引導而非教導。

也因此，你能教授身上挖出多少寶藏，就看你問的問題有沒有深度，也就是有沒有好好理解文獻了。畢竟過去只能在文獻上看到的作者，現在就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寶貴資源，能不好好使用嗎？

挫折，常有的事

來到這學術殿堂，面對的都是百裡挑一的學霸。獲取的不只是知識，更是消化挫折的能力。從學期一開始，競爭便無所遁形。從一開始尋覓指導教授，小組報告到作業成績。一開始的和和氣氣，會隨著學業的表現，特別是課業成績的表現，而出現變異。

若是一科成績稍有不慎，讓同學們知道了，有些同學便會對於你往後所發表的言論不予理會，甚至懷疑你所提出的論點。在第一學期中，由於其中一篇寫作方向稍有偏誤而成績不如預期，我便向班上學霸中的學霸請教。我非常感激她給予我許多實用的建議。但在那之後，她似乎對於我的能力有了質疑，不僅在小組討論中不忌諱地「教」我該如何論述與簡報，更對於我個人研究的理論架構有所質疑。

我心想：「使用者創新（user innovation）和疆界物件（boundary）是我讀了多久的文獻，你不熟還想質疑我？跟我提那漏洞百出的切入角度？」

歐洲人勇於發言，印度人更是如此，即便思慮尚未成熟，他們也都能講得頭頭是道，似乎先說就會先贏。面對這樣的環境，一開始我常常懷疑自己（現在還是會時不時懷疑一下），是不是我真的沒什麼想法？是不是他們真的比較厲害？是不是我的論點真的有問題？

雖然表面上同學們以禮相待，但實際上是針鋒相對。當同學說：「我覺得…，但如果有錯的話你可以跟我說。」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你錯了，根本不是這樣，而是…。」

當同學說：「我希望可以…，但如果你們其他人有意見，我們也可以…。」翻譯後其實就是：「我覺得就是要…。」

這無形的文化衝擊以及語言的軟性攻擊不斷發生，使我的留學生活挫了又挫，折了又折。我曾經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適合學術研究。但冷靜思考，這不就是研究的必經之路嗎？套一句老梗的話，愛迪生若沒能承受住那數以千次的挫折，哪來最後的研究成果。

雖然我在這裡的挫折並非全部來自研究，但我相信人在這世上，到哪不都會遭遇故種困難與挑戰嗎。若是因為挫敗而否定自己，最終我們只是輸給了自己。這世上最難打敗的，就是一顆堅定的心，這正是一位成功的研究者所需要的。



感謝誌：特別感謝科技部補助博士生赴國外研究之千里馬計畫，讓作者得以於英國劍橋大學進行為期一年的海外研究，親身體悟全球頂尖名校的高等教育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