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的價碼【歐素華】

作者：歐素華。東吳大學企業管理學系副教授。專注於跨領域創新與商業模式變革研究。

今年榮幸受慶芳老師邀請到實踐大學博士班交流，意外看到幾篇很有趣的時尚設計文章，當中有一篇在討論模特兒的身價密碼，細讀之後，發現和學術工作、新聞工作、社會工作，或其他看似賺不了錢的工作，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年終歲末之際，記錄點心得分享。

兩個世界：小眾與大眾

故事一開始描述一個長得很潮的大學生，20歲年紀，拍了一天時尚走秀目錄，就賺了一萬英鎊。這個數字是他在零售商店打一年工，都賺不到的錢。時尚模特兒這一行看似很有賺頭。但事實上根據統計，多數模特兒的年平均收入是2萬7410美金，極少數能名列世界百大名人榜的世界超模如吉賽兒邦臣(Gisele Caroline Bündchen)年收入高達3500萬美元，但那也只是滄海一粟而已。所以，世界超模是如何打造出來的？

作者筆鋒一轉，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提出模特兒世界中存在兩個市場，一個是高端時尚的專業編輯市場(editorial)，一個是貼近大眾的商業市場(commercial)。

對許多模特兒來說，幫知名雜誌如英國次文化時尚的知名品牌Dazed and Confused拍封面故事，可能只能拿到零星的謝禮，像雜誌訂閱、走秀活動機會或是一些廠商的試用樣品，有形收益實在不高，遠遠不及商業走秀或廣告代言。但實際上，頂尖時尚雜誌的隱性價值，卻讓許多模特兒趨之若騖。

到底，頂級專業時尚的封面人物，有何價值？能讓超級名模願意支領微薄車馬費而全力配合演出呢？

兩種貨幣：長期與短期

作者用很輕鬆的筆調在比較專業與商業這兩個世界，他直言，專業編輯世界其實是看中長期趨勢，而商業世界則是短期潮流。往往專業會走在商業之前，而且領先好幾年的時間。略微整理這篇文章的觀點，我認為專業時尚編輯的世界，有以下特殊價值。

一是時尚前沿知識。頂尖的時尚雜誌編輯群，是一群很挑剔的行家，他們有自己的文化圈。他們編輯專刊，挑選封面人物的過程，其實是在評估未來3~5年的流行文化。現在的非主流，往往在三年或五年後成為時尚主流。因此，能躍上時尚封面的模特兒，某種程度上就代表著引領時尚的代言人，具有特殊的江湖地位，很容易成為大眾的焦點，自然也容易被邀請參加商業主流的代言演出。某種程度上來說，變現性極強。

二是時尚社群流動。作者描述帶領模特兒這一行的經紀人(bookers)經常得穿梭在各種藝術饗宴、策展活動，甚至是卡拉OK，他們除了要打探最新流行時尚消息外，更重要的是在培養敏銳的時尚嗅覺，磨練自己的眼光。經紀人知道，時尚編輯也知道，所謂「時尚」其實是一種社會文化互動下的產物，他不是憑空而來，而是在許多互動環節中所激盪出來的新風向。只是，僅有少數人有這樣敏銳的嗅覺，可以看到未來的流行趨勢。

時尚文化其實是非常接地氣的，存在於社會文化的脈動之中，只是流向很隱晦，不容易察覺。大隱於市的行家，懂得在人群互動中找靈感。從不同的社群活動中，整理未來的流行方向。

三是贏者通吃的經營邏輯。在時尚世界中，經常會出現「贏者通吃」的現象，越是頂級時尚雜誌或編輯，越有機會拿到大型商演的策劃機會，以致有豐富的資源投入更前沿的時尚世界中。這就是所謂的「馬太效應」(Matthew Effect)，聖經馬太福音第25章所言：「凡是少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凡是多的，還要給他，叫他多多益善。」這也能說明專業與商業間的交互循環，商業相信專業的眼光，而專業需要商業的贊助。從這個角度來看，越專業的編輯，其實變現性越強。

兩張面孔：務虛與務實

故事的尾巴說到，如果問一個在商業界已經紅遍半邊天的名模，要不要拍Dazed and Confused的封面？她一定會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叫：快讓我去！對真正的時尚大咖來說，他的代表作品不是走了幾場商演，拍了幾個大廠廣告，而是與頂級時尚編輯創造出什麼樣的未來流行元素。她的專業識別如何被頂級菁英所評價。能詮釋全新的時尚面孔，遠遠比商業面孔更具價值。

其實想想，學術工作也和時尚模特或是所有表演工作者一樣，經常生存在兩個或多個世界中。看似務虛的小眾工作，可能是只有少數人知道的專業學術發表，被一群惡狠狠的專業期刊編輯不斷挑剔與來回折磨，其實背後正是一群在看待未來的專家，他們獨特的敏銳嗅覺。至於務實的商業世界，含金量高，變現性強，可能蘊藏豐富的價值，也可能正走向成熟貶值。專業的學術工作者，如何悠遊於兩個或多個世界，學習與專業菁英對話，與商業大眾共舞，考驗著對專業精進的執著，對社會洞察的敏銳修煉。

參考文獻

Ashley Mears (2011), “Pricing looks: Circuits of value in Fashion modeling markets”, In the worth of goods, pp. 155-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