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蕭瑞麟｜政治大學科技管理與智慧財產研究所教授
遇到困境時，創新者最需要的就是「時機」，見到解圍的曙光。有三種辨識時機的方法。第一是「伺機而動」，很多人認為，機會是天注定，形勢比人強，要伺機而動而不強求。只要創新者處處警醒，敏銳觀察周邊局勢，必能遇到貴人，等待到「機會之窗」，找到翻身的時機。第二種做法是「時來運轉」，認為唯有天賦異稟的人才能識別時機。天性敏銳、樂觀進取的人才能看見機會，遲鈍的人只能錯失良機。第三是「費盡心機」，強調遇到困境時不可坐以待斃，要主動創造時機方能人定勝天。我們可透過人脈網絡來創造對自己有利的局勢，就能創造出機會。
然而，被動等待或是主動創造，都尚未考慮到制約。如何由制約中找到機會？這需要在萬難中找到化阻力為助力的時機點，學習由「相對性」來解讀制約，找出點（絆腳）石成金的可能性。相對性背後就是「禍福相倚」的邏輯，我們要學習解讀制約中潛藏的機會。這也是賽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道理。凡事都是禍福相倚，有些事情由正面看是福氣，由另一面看卻潛伏著禍害；如明成祖朱棣英勇神武，卻也因此變得窮兵黷武，最後病死於大漠沙場，卻無功而返。反之，有些事乍看是禍，其中卻可能隱含福氣；像是北宋才子蘇軾被連續貶官雖是禍，但謫居黃州時卻成就許多千古佳詞，像是《赤壁懷古》，反而是福。相對性，就是由禍中解讀出福，由危機中解讀出轉機。本期，我們就來看看三立電視如何克服藝人出走的經營難題。
制約相對論：一線藝人出走
一部偶像劇最關鍵因素是男女主角，也是業界暱稱之「A咖演員」，或「男一」與「女一」，即第一男女主角。過去，成功的戲劇公式為：男女主角由A咖演員演出，再輔以B咖演員（男二與女二）陪襯，最後在以C咖演員當配角以豐富劇情。這是收視率的保證。A咖演員必須外貌條件佳，歷經嚴謹的戲劇培訓，電視台需要花費數年，投入龐大資金讓演員「磨戲」，才能捧出的台柱明星。早期，台灣的電視台全力栽培A咖演員，會限制一線演員到友台演出。2008-2015年，大陸的影視產業快速崛起，提供給藝人的片酬高出台灣五倍以上。此外，大陸龐大的演員需求，可保證藝人演出檔期。相對地，台灣的戲劇自製率大幅下滑，藝人演完一齣戲，往往不知道下一檔戲要等到何時。大陸影視市場提供大量的演出機會與優渥條件，使得台灣藝人紛紛出走。一位製作人便無奈地提到：「在台灣，片酬較高的一線藝人像是明道、言承旭，大約是新台幣50萬。到了大陸後，人家給的片酬是同樣的數字，但是幣值用人民幣計算，這是大約五倍，新台幣250萬。你說藝人不走才怪，更別說要他們回來。」
從演員的立場來看，一旦拿過高片酬後，行情更加上漲。若回到台灣，便需要降低行情演出，這會反過來影響藝人未來的行情。對電視台而言，廣告收入早已大幅減少，隨之壓縮製作成本。如果請「A咖」回來演出，片酬費用往往就佔製作成本一半以上，使電視台更難籌備開拍預算。於是，「A咖」男女主角變成電視台的奢侈負擔。
辨識時機必須要考量解讀制約與資源的相對性。由「相反」的角度看，只能見到危機；由「相對」的思維來解讀，便可能出現轉機。以三立電視製作偶像劇為例，藝人成名時就紛紛出走，造成人才中斷。「相反」的狀態是長期培育出明星，演出後收視長虹；但是片酬高，檔期常常難以敲定。如果轉念一下，由「相對」的角度來看，採用新人片酬花費少，因此製作費用提高，這反而是好事。大明星成名後檔期難定，可是新人時間卻可以完全掌握，也是好事。關鍵在於，製作人要體認，這時「演技」雖重要，但起用有「顏值」的新人說不定也是轉機。因此，藝人不一定要由演員訓練班或學院科班出身，也可以考慮由時裝模特兒公司中去甄選與培育偶像劇藝人。
資源相對論：模特兒、資深演員、尋夢青年
為解決藝人短缺問題，三立發展出一套造星做法，可分為三步驟。第一，重新定義一線藝人，以顏值氣質取代絕佳演技。三立發現，偶像劇中男女主角不可或缺的特質是英俊與美麗，外型條件佳比較容易凸顯明星氣質，即使演技可能尚未純熟。特別，偶像劇中八成的劇情是在談戀愛，劇情與浪漫愛情有關。在無法找到演技派主角時，外貌成為首要考量。若培養演技派藝人，電視台需投入大量時間；就算能培養出來，又馬上擔心藝人因大陸磁吸效應而出走。所以，考量男女主角時，都難以做中長期計畫。三立發現，替代性必須高，才不會後繼無人。對年產4000小時節目、戲劇占1500小時的三立而言，自行培育一線演員緩不濟急。若到戲劇學校尋找科班人才，外型卻不一定符合偶像劇標準。畢竟，外型亮麗的藝人不是隨便找得到。三立發現，大型模特兒公司如伊林、凱渥、喬傑立，就有許多臉孔姣好、身材高挑的男女模特兒。這些模特兒都是經過激烈選拔才進入經紀公司，其中不乏名模如林志玲、殷琦、張景嵐等。她們經過儀態訓練，一站出來就具備明星架式。就算這些模特兒成名後出國發展，也能從經紀公司找到遞補人選。三立轉念，找外型佳、學戲快的模特兒來飾演男女主角，雖不能製作出水準媲美英國的戲劇，卻能以速度取勝，並以造星效率取代精湛演技。
三立以「部頭約」保障模特兒演出機會，同時降低風險。有些模特兒往往演一部戲後就曝紅，馬上就出走大陸。部頭約規定三年一定的拍片量，一般是三部戲，不能因走紅演員就抬高行情，也不用擔心合約期限內男女主角突然出走。部頭約模式讓三立能穩定三部劇的演出成本，更可累積男女主角的「星度」，使演技逐漸進步。戲約結束時，模特兒沒有被綁約的憂慮，三立也可以避免錯用演員的風險。
相對來說，頂級模特兒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明日之星」，有顏值的新人需要的是舞台，雖然演技需要加強，但是卻已經符合偶像劇的基本條件。只不過是，缺乏演技的模特兒要如何轉型成為偶像劇演員呢？
第二，三立讓資深二線演員負責「帶戲」，加快主角入戲進度，也可穩定戲劇品質。三立過去以餐廳秀、通俗劇等起家，擁有一群經驗十年以上的演員，他們也是偶像劇重要陣容。資深演員指導模特兒的演技，這種教戲機會提供他們另一個舞台，延續演藝事業。對模特兒而言，和戲劇圈前輩學戲是難得機會，降低他們跨足戲劇的障礙，是雙贏的作法。一位三立戲劇部主管解釋：「林青霞也沒有上過演員訓練班啊！她更沒受過正規的演員訓練，不也成為一代巨星嗎。有些人一眼看就知道是明星。明星有些特質是與生俱來的。所以最重要是外型佳、聰明、有學習能力，只要透過短時間的演戲訓練，讓資深演員『帶戲』，應該就不用經歷新手長期的磨戲過程。」
第三，開設「藝能學院」，儲備三線演員。在戲劇裡還有一群雖非要角，但不可或缺的配角。電視劇需要找臨時演員。演出費用也許不大，但演出品質是一大考量。出機、剪輯和後製等費用原本已逐年縮減，若因配角導致「NG」重拍，將拖延製作進度，也墊高成本。在台灣現有影視環境下，有許多逐星圓夢的年輕人，或受限於外型等原因，苦無機會表現。
2012年起，三立開設「藝能學院」，與華岡興業基金會合作，每一屆報名人數約200人，一期六週共36小時的課程，一次開兩班，每班約40個人。課程以表演為主，包括肢體訓練、口條、劇本分析、模仿、角色詮釋、想像力與即興演出、影像表演等課程，收取學費約新台幣八萬元。表現優異學員可獲得配角演出機會，例如在2013年《美味的想念》中，三立就安排幾位配角給畢業學員實習，讓有星夢的年輕演員趨之若鶩。藝能學院為三立建立臨時演員人才庫，豐富演出陣容，也讓製作團隊無後顧之憂。
偶像劇量產的創新模式
三立的第一部作品《薰衣草》邀請有「台灣常盤貴子」之稱的演員─陳怡蓉擔綱女主角，開出收視紅盤。可是，陳怡蓉再次與三立合作時，巨額的演出費用、檔期不確定等因素使偶像劇製作過程困難重重。當2002年推出《MVP情人》時，三立與喬傑立經紀公司合作，採用歌手搭配模特兒來擔任演員，包括男主角顏行書、女配角陳喬恩、男配角孫協志等。這齣劇在台灣取得不錯的收視率，也外銷到大陸，改以《永不言棄》的劇名播出。隨後，模特兒陳喬恩於2005年演出《王子變青蛙》，成為「女一」，創下收視率6.99的紀錄，海外授權新加坡、馬來西亞、大陸和美國等市場，創造新台幣三千多萬元營收。2008年，陳喬恩又搭配凱渥模特兒阮經天演出《命中注定我愛你》，再創收視率10.91，成為當時收視率最高的偶像劇。三立不僅是收視率節節上升，營收更從2000年的20億元（以新台幣計），到2005年翻升一倍為40億元。2011年，營收躍升為49.53億元；2012年營收成長至54.29億元；2013年達57.32億元；到了2015年營收約新台幣62億元。三立偶像劇的高收視率與整體財務營收，也反映出量產策略的成效。三立打破主流電視台思維，重新定義藝人短缺的意義，以「人可貌相」取代「精湛演技方成台柱」的邏輯。三立戲劇大量起用模特兒為主角；以演技派演員擔任二線配角；再以藝能學院培養三線配角。這剛好與主流認知相反：主角應該內部培訓卻用外包；配角應發通告即可，卻採用內部培訓；主角應該要磨戲，卻變成被帶戲。三立的思維反而是「幫偶像主角成名，讓他們都去大陸有成就」。這樣反而可以降低製作成本，卻又鼓勵新模特兒前撲後繼地為戲劇創造新鮮感。（本案例詳細內容請參見《服務隨創：少力設計的邏輯思維》）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