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數字的研究》: 自覺覺人的行動研究歷程【歐素華】

作者：歐素華，東吳大學企業管理學系副教授，專注於跨領域行動研究與商模變革。

第九屆聯電經營管理論文獎，今天舉辦頒獎典禮。行動研究團隊非常幸運得到大會的肯定，有兩篇作品得獎。這個獎項是由國內12個一級期刊主動推薦優質期刊發表作品參賽，今年共有101篇入圍，而由《組織與管理》期刊推薦的《資源流：聯合報系複合商業模式的形成》得到大會肯定，獲頒傑出研究獎；另一篇由《中山管理評論》推薦的《逆勢拼湊：化資源制約為創新來源》得到優等獎肯定。這對長期投入行動研究的我們，無疑是一大鼓勵。

我記得在得知獲獎當天，不只是有中樂透的感覺，更充滿想哭的感動，很想抱著老師、師母與唐家三寶大哭一場。呵呵，因為從事行動研究工作者都知道，這種和田野奮戰的過程，不但考驗耐力，考驗人性，更是一場場鬥智的過程。請容我做簡單的分享。

鬥智：從皮卡丘到雷丘

在聯合報系長達五年的研究歷程中，其實是一場由合法周邊參與(LPP, Legitimate Peripheral Participation)到取得研發中心田野通行證的艱困過程。一開始，我們和聯合報系的顧問吳仁麟大哥一起以「業餘」的方式進行媒體創新研究，並在2011年在商學院舉辦一場媒體創新研討會。一直記得，當時邀請政治大學傳播學院鍾蔚文院長一起主持會議時，鍾院長說：「他從未曾想過有一天，會來到商學院討論媒體的創新變革！」這也點出行動研究的一大挑戰，就是在取得主流論述的認同。

我曾經在國內大報與知名電視台從事記者專業工作長達八年，深刻理解傳播學院對商學院「重商輕文」(甚至缺乏社會人文關懷)的刻板印象。這也讓我們在進入田野的過程中，充滿挑戰。但誠如這個研究的起點，以「劣勢創新」為題，我們總是在研究劣勢中，洞察讓田野接受我們的機會。尤其當國內傳統大報面臨銷售衰退，獲利不易，轉型困難的重重挑戰中，我們逐漸由「媒體創新研發中心」的提案，找到自己的定位與切入點。

進入田野之後，就又是一場場鬥智鬥力的開始。組織中跨部門溝通的挑戰，資源流動的困境，到重新改造報紙的阻礙，每一個過程，都是曾參與這個研究的團隊人員，一步步努力突破的成果。我常說，研究者要像皮卡丘一樣，必須從一場場田野實戰過程中提高戰鬥能力。當對手不斷出招，就是我們研究升級的機會。尤其，當對手不只一個，更是考驗研究者潛心修煉，決定出招順序的重大關卡。

得分：從四壞保送到連續安打

行動研究的另一項挑戰，就是經常會有「三進三出」田野的感受。常常第一年還相處愉快，第二年就突然之間被四壞球保送，被田野默默地請「出場」。這時候特別讓人容易灰心喪志。我記得第一次遇到「被請出場」的一個上午，我和老思、純芳坐在政大憩賢樓外吃「療癒」早午餐，竟然有一隻烏鴉還是大鳥從我們眼前快速飛過。那時候的感覺就是，「研究不順利，連烏鴉都欺負我們！」哈哈哈～

但是有研究夥伴的好處，就是彼此取暖過後，就會繼續想其他出路。一邊整理資料，一邊思考對策，且戰且走。而最常出現的狀況，就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以為這個田野已經宣告無疾而終了，卻又在另一個田野找到他鄉遇故知的切入點。這種滿滿的狹路相逢，一再告訴我們，田野不會荒廢，只是在其他地方找到研究的出口。

也因為有不同田野角度的切入與不同個案的交互比較，讓研究者有了更多元的觀點與田野豐富度。也許正因為如此，這慢慢提高團隊在研究發表的安打率。我們開始在國際會議投稿與國內期刊發表上有所斬獲。2014年出版《劣勢創新：梵谷策展中的隨創行為》在2017年聯電經營管理論文獎得到「佳作獎」肯定，當時就隱隱覺得，學術社群似乎開始注意到我們的研究。漫漫學術之路，似乎看到微光。

換血：從記者到學者

行動研究對我來說，是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從小就勵志當記者的我，一從台大畢業就一古腦子栽進「低薪」的記者工作，不過越是困難的採訪，我越感到腎上線素爆棚。這種「嗜血」的記者本性，其實一直跟著我。

在和老思學習的過程中，他總是喜歡問我，到底「記者」與「學者」差別在哪裡？兩者都是社會工作者，都充滿社會關懷，但卻有本質上的極大差異。記者的「嗜血」在見獵心喜，由片斷事實上拼湊出全貌，所以常常有「不斷更新」的新聞現狀。但學者的工作不是拼湊，而是偵查脈絡，一層層洞察事實背後的結構，結構背後的宰制，宰制過程的回應，回應過程的邏輯思維，終能形成一套又一套的不同論述。這些論述其實有相關，有層次，更有智慧上的啟蒙。如果記者是報導(report)，學者是研究(research)，兩者的本質差異就在創建知識(reconstruction)的過程。學者必須擔負更多原創知識的努力，必須能由過去的問題診斷中，洞察未來的可能性(from problem-solving to prediction)。這就是鑑往知來。

今年寒假特別愛《莊子》，逍遙遊第一篇有云：「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對我來說，從記者到學者，就是從一隻池裡的魚變身為天上飛鳥的過程。這是一個換血的過程，從「嗜血」的靈魂到「嗜讀」的靈魂：讀書、讀人、讀社會。也唯有不斷地從田野的挫敗中，洞察自己的不足，增益自己的學養。唯有自覺才能覺人。

大鳥要飛得久飛得遠，沒有他法，只有「怒而飛」奮力而行。其實，這個階段的我，也還只是一隻小小鳥；不知何時，不知能否蛻變為大鳥，終能「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這是我所嚮往的境界。

乘御學海、暢遊人生，共勉之

再次感謝在媒體創新研究過程中的所有行動團隊夥伴與開放田野給我們的聯合報系、三立電視台與其他媒體。97級的李爾、曹格；98級的楊純芳；100級的亮亮(鄭家宜)；美術設計周起。博士班吳彥寬。還有歐寶班的呂佩羽，陳姿靜。團隊保母林姊、郭姊。最重要的大家長，蕭老思與美麗的師母。辛苦了，我們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