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安穩：場域穩定與變革之間的微妙平衡【郭潔】

作者：郭潔｜政治大學科技管理與智慧財產研究所 112屆科管組研究生。

研究興趣：服務創新、體驗設計、顧客旅程、航空產業

本研究以國際採掘業協會（IIA）為例，探討組織如何透過微協議機制應對氣候變遷帶來的合法性危機。在全球環保意識提升的背景下，採掘業因其高污染特性面臨前所未有的社會壓力。研究發現，IIA透過校準實踐（calibrating practices）在「暴露、初步協調、深化協調與固化」四個階段中，逐步調和內部成員立場與外部期待的矛盾。這種漸進式的協調過程不僅展現了組織在維持場域穩定性與推動變革間的動態平衡，更凸顯出微協議在建立共識、重塑行業規則方面的關鍵作用(Cloutier & Couture, 2023)。IIA的經驗可以讓我們了解組織如何在複雜環境中維持穩定與變革的平衡。

合法性危機與場域變革：微協議實踐的四階段演進

這個案例探討國際採掘業協會（IIA）面對氣候變遷議題引發的合法性危機，展現了組織如何在外部壓力與內部矛盾中尋求平衡。本研究將聚焦於IIA透過校準實踐（calibrating practices）建立微協議（microsettlements）的四個關鍵階段，闡述場域規則重塑的漸進過程。

首先，在暴露階段，氣候變遷輿論使採掘業的合法性缺口（legitimacy gap）浮現，促使協會正視內部分歧。其次，初步協調階段著重建立模糊共識，為後續行動奠定基礎。第三，深化協調階段透過累積微協議，逐步具體化行動框架。最後，固化階段借助外部認證，實現規則正式化，使場域進入新的穩定狀態。

研究發現，漸進式的改革就像是在搭建一座橋樑，每一個小步驟都是重要的墊腳石。國際採掘業協會（IIA）的經驗讓我們看到，即使面對內部分歧，只要透過循序漸進的方式凝聚共識，最終也能將初步的嘗試轉化為穩固的規範。這種漸進累積的策略，不僅能降低劇烈變革可能帶來的風險，更能讓改革過程走得更穩健、更長遠。

第一階段：問題浮現——產業形象的危機時刻

2005年，全球對氣候變遷的關注達到新高峰，採礦業因其高耗能、高污染的特性，首次面臨前所未有的社會壓力。本案例探討國際採掘業協會（IIA）如何應對這場信任危機，特別是當環保組織和社會大眾開始要求產業做出實質改變時的因應之道。

在這個階段，協會採取了三個關鍵行動：首先是「公開討論」——在協會內部會議中，成員企業展開激烈辯論。較保守的成員認為現有環保措施已經足夠，但改革派則警告若不採取更積極的行動，整個產業可能失去社會信任。其次是「正視現實」——協會收集並分享了大量媒體報導和研究數據，讓成員企業清楚認識到外界對採礦業的負面觀感。最後是「預測後果」——改革派透過模擬未來可能發生的情境，例如消費者抵制或政府加強管制等，喚醒產業對問題的警覺。

雖然這個階段尚未產生具體的改革方案，但它確實達到了重要目的：讓產業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並為未來的改革鋪路。就像是診斷疾病的第一步，唯有認清問題的存在，才能開始尋找解決之道。

第二階段：尋求共識——謹慎的第一步

在認清問題的嚴重性後，國際採掘業協會（IIA）開始尋求解決方案。然而，面對成員企業間的歧見，協會採取了謹慎而靈活的策略，避免貿然推動激進改革。

協會的行動策略體現在三個面向：首先是「循序漸進」——提出讓企業自願提交碳足跡數據的建議，讓成員公司能依據自身條件參與，而非強制要求全面改革。其次是「彈性框架」——刻意保持行動方案的開放性，讓企業可以自行決定數據收集的範圍與方法。最後是「軟性定位」——將整個計畫定位為初步嘗試，而非正式承諾，以降低成員的疑慮。

這個階段雖然成功促使部分企業開始提交環境數據，但因其自願性質，整體成效仍屬有限。然而，這種溫和漸進的方式確實緩解了內部對立，為未來更深入的改革奠定基礎。就像是在冰面上試探前進，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卻不失方向。

第三階段：具體行動——從理念到實踐的突破

經過前期的謹慎探索，國際採掘業協會（IIA）開始推動更具體的環保行動方案。這個階段的重點是將先前模糊的共識轉化為實際可行的措施，建立更明確的行業標準。

協會在這個階段採取了三項關鍵行動：第一是「建立標準」——制定了統一的碳排放年度報告框架，包括詳細的數據收集格式和報告模板，讓企業有所依循。第二是「促進交流」——鼓勵已開始提交報告的企業分享經驗，這種經驗分享不僅幫助其他成員克服技術障礙，更建立起業界互信。第三是「平衡各方」——精心設計「適度進取」的框架，既回應了社會期待，又不致引起保守派成員的強烈反彈。

這個階段的成果相當顯著：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定期提交環境報告，產業內部逐漸形成良性互動。就像是為大廈打下穩固的地基，雖然整個改革工程尚未完工，但已經站在更堅實的基礎上。這些進展不僅提升產業的環境責任形象，更為下一階段的改革創造有利條件。

第四階段：制度化——永續發展的新篇章

經過前三個階段的積累，國際採掘業協會（IIA）在2017年邁入關鍵性的改革階段。這個階段的重點是將先前的環保措施轉化為正式的產業規範，建立長期且可靠的運作機制。

協會在這個階段採取了三項重要措施：首先是「制定規範」——發布正式的碳排放政策，明確訂立數據提報標準、查核方式和執行細則，讓所有成員企業有明確的依循準則。其次是「確保可信度」——引入獨立的第三方認證機構，負責查核企業提供的環境數據，增加政策執行的公信力。最後是「與時俱進」——在政策中納入定期檢討機制，確保規範能因應外在環境變化適時調整，兼顧制度的穩定性與靈活性。

這個階段的成果豐碩：新的環保政策不僅獲得業界普遍支持，更贏得社會大眾的認可。就像是為大樓完成最後的結構補強，不僅確保建築的安全性，還為未來的擴建預留彈性。這個制度化的過程不僅協助採掘業重建社會信任，更為產業的永續發展開創了新局。

啟示：轉型智慧，從危機中創造轉機

國際採掘業協會（IIA）的轉型故事，猶如一堂生動的企業管理課。當環保意識高漲，採掘業面臨前所未有的社會壓力時，IIA展現了化危機為轉機的智慧。這個故事為我們帶來三個深刻的啟發：

穩定與創新如同手足：許多人認為追求創新必然帶來動盪，但IIA的經驗告訴我們：穩定與創新其實可以相輔相成。就像是整修一座古老的建築，既要保持原有的結構穩定，又要為它注入新的生命力。IIA正是以這種智慧，在維持產業根基的同時，逐步推動環保創新。

共識的力量勝過速度：面對內部的不同聲音，IIA沒有選擇強制改革，而是採取「滴水穿石」的策略。從自願參與到建立規範，每一步都建立在深厚的共識之上。這提醒我們：真正的改革不在於速度，而在於內部的支持與認同。

靈活應變是制度的活水：IIA的成功秘訣在於其靈活調適的智慧。優秀的制度應該如同活水，能夠因應環境變化而調整流向，在穩定中不斷創新，在創新中維持穩定。

結語：在變與不變之間

組織的發展猶如大河奔流，看似變動不居，卻自有其內在規律。本案例點出一個深刻的管理智慧：穩定與變革並非對立，而是相輔相成的動態平衡。透過微協議的累積，組織能在不確定的環境中找到前進的方向，既不失穩定的根基，也不乏創新的活力。

變革，或許不在於選擇變或不變，而在於懂得權衡與調適，並能以不變應萬變。穩定不等於固守不前，變革也非顛覆既有。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唯有掌握漸進調適之道，方能在動盪中保持前行的定力，在變革中維持組織的韌性。

參考文獻

Cloutier, C., & Couture, F. 2023. Comfortably Uncomfortable: Unpacking the Micro-Dynamics of Field Stability and Change. 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