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性講堂：劍橋式的交叉辯證【金宏權】

要學習的不是辯論（debate），是辯證（dialectical thinking）。楊純芳同學嘗試提出她的獨到見解。

採訪整理：金宏權 2013.11.14

一場顛覆台灣傳統教育思維的上課模式，就在政治大學「質性研究」課程中實驗。授課老師蕭瑞麟教授讓學生透過辯論方式，由正方、反方、法官三方分別代表質性研究中的正反合觀點，進行交叉辯論。政大一系列的思辨大賽，選手穿的都是劍橋空運來台的英式傳統劍橋黑袍。

正方與反方分別有三位答辯手，展開三回合的辯論賽。三位答辯手分別闡述不同觀點說服法官，最後再由法官依三回合勝負斷定輸贏，並提出不同於正反方的新觀點。這種學習方式其實遠在英國牛津大學各學院就已蔚為傳統，能幫助學生進行一場思辨之旅。

本次的辯論題目起源於今年三月，在全國沸沸揚揚的世界麵包冠軍吳寶春師傅想就讀政大EMBA遭拒事件。透過《天下雜誌》當時專訪吳寶春師傅的影片，開啟辯論主軸。正方代表論證主軸是政大該收吳寶春，反方則代表不該收，最後再由法官提出新的看法，一場質性思辨之旅就這樣展開。

第一回合：接受吳寶春的正當性

首先由正方表達立場，認為吳寶春師傅雖然只有國中肄業，但麵包店年營收近兩億，相當驚人。因此，吳寶春師傅不折不扣是個企業家，就讀EMBA當然符合。且EMBA官網有提到兩點，第一點，加入異質團隊以激盪想法。吳寶春師傅的特別之處就在於麵包業，和傳統商管領域極為不同。第二點強調個案教學。吳寶春師傅工作經驗豐富，他的實務案例可以直接應用，彌足學術與實務間的不足。

反方雖認同政大EMBA的理念和吳寶春師傅，但癥結點在於他只有國中肄業，如同大統油中參了雜質一樣。且政大與歐洲名校有認證交換機制，當歐洲名校發現有學生只有國中肄業也可以拿碩士學歷，就會對政大產生不信任，所以不能收吳寶春。

首辯過程，正反方分別在學歷與資格符合上大做文章，而癥結點一直圍繞在資格不符的殘酷現況。吳寶春師傅的國中學歷，成為正反方的攻防焦點。

第二回合：正規與技職的差異性

正方二辯則提出以下反駁論點。第一，正規學生不等於能證明他們有能力，兩者不該劃上等號。第二，損害其他學生權益部分，也有討論空間。因為找到不同的人進來念EMBA，可以激盪討論火花。異質團隊正可以拉近正規與技職的距離，實質應該獲利才對。且其他學校如台科大都不怕收了，政大怕什麼， 第三，吳寶春師傅的人格特質很謙虛好學，政大應該給予機會。

反方二辯則有以下回應。第一，正方說異質團體可以產生知識交流激盪，但正規生實際上卻不能理解麵包師傅的工作內容。且寶春師傅是技職體系，我們應該注意的是為何技職體系的不健全與不受重視，為何烘培執照只有乙級。

第二，正規生與技職會有知識與認知的落差，進入學術前應該先有銜接課程，不該直接納入。

第三，關於人格特質方面，教育雖然有教無類，但更應該因材施教，EMBA不是基礎教育，而是菁英教育，收了他以後會有學位浮濫的問題，所以反方認為寶春師傅應該去科技大學念才對，而不是政大。

在第二辯的過程中，正方將重點放在吳寶春師傅其實與起他正規生能力沒有差異，加入不同領域反而相得益彰。但反方則認為技職與正規體系其實存在鴻溝，雙方在思辯過程中，產生截然不同的歧異。

中場詰辯：EMBA的代表性

在最後一位辯手上台前，先由雙方的加油團表達建議。首先正方加油團認為：第一，EMBA的本質雖然是菁英教育，但不是資源獨享的教育，EMBA之所以要有實務經驗，就在於他們都是企業主與高階主管，他們有許多企業與社會資源，透過學術界給予理論背景知識結合跨領域思維，才能對社會產生正面影響。寶春師傅是烘培界的翹楚，應該要了解經營管理知識，更能對台灣麵包業的服務創新產生加值。

第二，EMBA不需太多學術成就，而是增加學校和產業界的聯繫，未來如果鼎泰豐老闆要來，政大當然也歡迎。

第三，在紐約金融時報EMBA排行榜上，新加坡國立大學排行全球第22名；政大連排名都沒有。新加坡國立大學都不怕收了，為何政大要怕。

反方加油團則反駁：第一，EMBA學位應該是E+MBA，在有MBA的基礎後才去加上異質領域；沒有基礎教育，他很難和其他MBA同學溝通，所以他應該去政大公企中心，而不是來報考EMBA。

第二，如果不用基礎教育，那這樣賣雞排的小吃攤是否都可以來唸EMBA。

最終結辯：教育的本質性

最終結辯由反方先陳述，反方認為：教育要適才適所，今天吳寶春師傅為什麼要選擇政大，真正的關鍵在於高教體系與技職體系的差異才對，台灣是否有名校迷思？才是問題根本。

正方則反駁：第一，與其談教育層面，不如從教育本身進行反省。「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才是台灣社會長久以來的迷思。台灣人把學位看得太高了，即便技職與正規有鴻溝，EMBA的目的就是跨越鴻溝。第二，新加坡國立大學願意收，代表他們有權變的概念；政大不收就代表僵化，所以當然一定要收。

審判長：華人對學位的偏執性

不同於正反方，審判者需提出正反合中，「合」的概念。審判長認為，吳寶春師傅是否真的需要這個學位，是可以討論的。外面有許多可以和實務結合的課程，但為何就一定要名校的學位？他的麵包店同樣有請專業經理人管理，為何要自己去念一個？華人社會普遍存在一種「官大，學問就要大」的錯誤想法，才是台灣教育的迷思。

總結來看，在這次課堂辯證中，我們透過正反方強烈不同的觀點辯證，盡然可以引發第三方提出截然不同的新想法，而新的觀點又可以再次引發正反方的新的論述。透過持續的三角交叉辯證，就能將思辯層次在拉高一階。

問題的答案與否將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辯證的過程中，三方如何從一個事件進行多方面的解讀，並能探討事件背後隱含的社會機制。如同在政大到底要不要收吳寶春的討論中，最終探討出華人社會對於學位的必要性迷思。這正是質性研究之所以迷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