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創新的迷思與省思【歐素華】

《教育事業在澳洲系列二》

作者：歐素華，東吳大學企業管理學系副教授。專注於跨領域創新與商業模式變革。


西雪梨大學的彼得.史高德大樓（Parramatta NSW）可以說是當前澳洲最現代的商學院大樓，裡面沒有傳統的教室，只有學習工作室（studio），每一層樓有四間工作室，每一個工作室很像美國知名設計公司IDEO的工作室，彈性移動組合的桌椅、移動式白板、科技化的設備，讓人眼睛一亮。尤其，移動的電腦白板、天花板上的隱形麥克風、自動升降的窗簾等，讓人見識到這間大學走在科技前端的企圖。在這裡舉辦未來教學研討會，確實相當發人深省。

數位化，知識能否進化？

數位化的學習環境，幾乎已成為當代大學的重要任務之一。不但教室設計要數位化，教授的教學設計也要跟上數位潮流。我很好奇這樣的學習環境，對於老一代的教授來說，能否適應？西雪梨大學的主管很客氣的說：「教授們也必須跟上時代的腳步，重新設計數位學習課程。」

這讓人不得不反省，數位化就等於教學的進化嗎？從學生學習的角度來看，似乎只有將教材變得更有趣、更具科技感，才能引起學習討論的興趣。這樣的出發點並沒有不對，但卻藏有陷阱。

首先是學科的差異性，有些基本學科未必需要高科技炫技，但卻需要教授由淺入深的講授。在中場休息期間，和幾位老師聊到，許多大一課程雖是初階，但卻是打基礎的重要階段，法律基礎學科、管理基礎學科、社會基礎學科等，在國外都是最資深的教授講授，他們豐富的學養內涵與經驗的轉化，深知如何以深入淺出的方式，讓大一新生理解基礎學科的重要性。

這些科目未必需要高科技，但卻需要高智慧。許多資深教授只要一支麥克風（甚至只要一張嘴），一張紙，就可以講好一堂課，完全不用簡報或科技。

其次是學習的邏輯性。在我們討論的過程中，已有大學生默默地在白板上將大家討論的內容「簡化」為一張張漂亮的漫畫與圖像，呈現在白板上，頗有設計思考工作坊的特色。

不過，一位老師看了白板上的內容後卻直言，「這些圖畫沒有邏輯可言！」這一語道破數位化的另一個迷思。科技化或圖像化的背後，真的能有效訓練學生的邏輯推理嗎？大學教育的核心，並不是讓學生單純以圖像「簡化」知識內容，而是要有邏輯性地「轉化」學習內容，進而「內化」知識成為自己思想的養分。對教育工作者而言，知識的內化與轉化，才能學習的中心；科技化其實只是工具。在當代教育追趕科技的過程中，必須時刻反省知識內涵，是否因科技而內化。

集點化，學習能否深化？

另一個當代教育的有趣現象，是流行「集點」活動，有些學校以「學習護照」鼓勵學生參加各種活動，每個活動可以蓋章集點，集滿一定點數就可以通過「五育完人」（德、智、體、群、美）的認證，取得一定的畢業學分。

更進化的則是手機APP集點活動。這次一家澳洲大學推出「就職準備」（career ready）的手機APP，讓學生隨時管理自已的就業能力。內容包括學習的學分數、相關職業證照的點數、個人履歷上傳等。這個專屬的「就職準備」APP，還設計不同等級的「職場準備」分數，分為銀牌、金牌與白金牌等，讓學生能提昇就業能力。

學校設計集點活動的初衷，原是良善的。「學習護照」在鼓勵學生自動自發參與通識活動；「就職護照」在鼓勵學生積極與產業脈動接軌，真正能落實學以致用。不過若學生將各種集點活動當做「活動」，而不是學習本身，可能就會讓集點活動流於形式，甚至會出現集點弊端。有了點數，卻沒有知識，恐怕並非學習護照的本意。

跨域化，專業能否融化？

跨領域的知識整合交流，更是教育論壇的討論熱點。在台灣，大學正在推動16學分的第二專長，鼓勵學生投入跨領域學習。在此之前，各種跨領域的學分學程，同樣在鼓勵學生走出專業領域，學習不同領域知識。

在澳洲，大家開始討論各種跨國學習的特殊機制。例如，第一年先借助科技，進行虛擬跨國學習。學生可以在課堂上透過視訊會議進行跨國學習，還可以在線上進行同儕評分，分享彼此的學習內容與上課簡報等。第二年則可以真正落實移地教學，以為期數週的短期交流或為期一學期的交換機制，落實跨國學習。

這些跨領域學習的創意巧思，確實讓人心動，也彰顯當代教育者積極突破學習疆界的努力。不過讓人深思的是，各種跨領域的學習活動是否真正能有效整合多元知識？尤其是跨國移動教學，學習內容能否有系統化的知識建構體系，也是一大挑戰。在多元化的背後若沒有專業的知識整合機制，恐怕會讓跨領域學習淪為碎片化。

當代教育強調以學習者為中心，但各種科技化、集點化與跨域化的設計，並不是要一味地迎合討好學生，甚至寵壞學生；而應時刻反省教育的本質，乃在知識體系的建構與邏輯思辨的能力養成。當代教育者的最大挑戰，也許就在科技化、集點化與跨域化的過程中，還能保有知識進化、深化、融化與內化的省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