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蕙芬|台北教育大學 教授,研究領域為柔韌設計、教育創新、工作形塑。
一年一度的歐洲組織研究學會(European Group of Organization Studies, 簡稱EGOS)年會,循往例在七月初的歐洲某地舉行。今年的地點是愛沙尼亞的首都塔林(Tallinn, Estonia),主題是「組織處處有驚喜:航向意料之外的旅程(Surprise in and around Organizations: Journeys to the Unexpected)」
選擇這個地點來呼應研討會主題似乎有其背後的脈絡:塔林的老城區挺過一波波戰火的蹂躪,依然風景如畫,在1997年還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此外,EGOS選擇塔林也是因為今年(2018)恰巧是愛沙尼亞獨立100週年紀念,對照於其自13世紀以來歷經丹麥、瑞典、德國與蘇聯等強權的佔領統治,這樣的獨立百年紀念似乎有其特別的意義。
誠如主題演說(Keynote Speech)中,哥本哈根商學院荷尼斯(T. Hernes)教授所言,在「在連續性中令人驚訝的缺少變化」(The surprisingly lack of change in continuity),在看似穩定的連續性中,其實有股變化的力量在另一個方向運作,隨時準備帶給我們驚喜(surprise)(正向思考是驚喜,而非驚訝或驚嚇),這其實跟我們做研究,總是在看似一成不變中想找出令人驚豔的亮點一樣。這其中的關鍵,其實或許不在現象本身,而是觀察現象的角度。
荷尼斯教授提出,連續性(continuum)其實有兩種形式:一種是我們持續做同樣的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保持平常心,我們將即將逝去的「過去」轉為即將來臨的「未來」(turning the imminent past into the imminent future);另一種形式則比較可能產出驚喜,也就是加入較有距離的過去與未來(類似時間量較大的概念),如此則可能出現非計劃好與可能是短暫的(現象);因此,連續性並不必然是持續的,特別是當我們加入不同的時間幅度來看時。
當加入時間軸來考慮,就有必要重新思考「變化」(change)的意涵:改變到底是什麼?在未來的改變,是還沒發生;而在過去的改變,是不復存在?(change in a future that is not yet and a past that is no longer?)
如果一樣用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軸來看,變化就存在於過去、現在與未來之間的差異,荷尼思教授將人的思考加進來,而將之比喻為:改變之前,變化是我們希望發生的;改變之後,我們要解釋這個變化的發生;而在改變時,其實沒人知道它即將發生。因此,在每一個思考的瞬間,變化其實是伴隨著人的實務(work practice)而來。在實務中,我們有一種改變中的感覺,它是一種由未來不確定所驅動、但又伴隨著持續性需求的歷程。
不過,其實荷尼斯教授是驚訝於組織研究很少針對組織的持續性來探討,因為絕大部分的研究都在針對「變化」做文章,他主張那是因為我們都用太狹隘的觀點來看持續性這件事。其實,持續性與變化是兩股相生相扶的力量,它們共構出我們的生活與現象。特別當我們面對難以預期、驚喜連連(嗯,正向思考)的外在環境衝擊時,我們就很自然地會去調適改變、尋求建立新的持續性。以此角度來看,持續性永遠會在驚喜連連的外表中被建構與堅實起來。
上述的持續性與變化是相生相續的想法,很容易讓人想起孔恩曾提出的⟪科學革命的結構⟫論點。他認為新典範出現在危機發生時,人們為了處理危機與問題,以實驗測試其有效性後而得到移轉;機構興業(institutional entrepreneurship)的文獻,多指出新機構往往來自於舊機構無法解決眼前的問題;創新的文獻,也直言創新來自於創舊。歸結由EGOS主題啟發而得到對研究的省思有以下三點:
首先,是研究主題的選擇。好的研究主題必然是精準與填補理論缺口。然而,它也最好能回應到某些重要的基本關懷。像是在二元對立的世界中,總是會遇到的兩難問題,例如:要維持優良傳統、還是要追求新穎突破;要強調科技創新、還是要保持人文情懷;要從變化中體察到持續、還是從持續中窺探出變化等。研究者透過設問,來解答對兩難議題的部分瞭解,以回應基本關懷與塑造出研究議題的張力。
其次,是歷程觀點與資料的應用。在我有限的研究經驗中,雖然多從事探討「如何」(how)的議題,卻不太敢真正呈現出歷程的發現,原因或許正如Langley (1999)所言,歷程資料處理與分析的困難,這些資料往往涉及多重層級與單位、且彼此間疆界模糊不易分辯,時間通常鑲嵌於事件、很難辨識其精準時間期間與相關性等。
如果將變化視為觀察的重點,那麼也許歷程的分析重點不在於時間量,而在於變化的辨識。此外,歷程資料分析不易,看到已發表的歷程性學術作品,除了大師與夥伴協力完成,許多發表都可看出一個不小的研究團隊合作的影子。總之,歷程性學術作品是值得努力的目標,它所能產出的洞見值得期待的。
最後,是觀察人類實務的重要性。例如,在科技使用的研究中,大師鼓勵觀察使用實務(Orlikowsky, 2000),而非討論靜態的科技特質或是隱藏重重陷阱的使用意見。無論是觀察事件或活動歷程、或是洞悉變化與持續的轉換,都必須要細膩由個別行動者實務中去做合理的推論。
在人生的常軌運作中,其實處處有風景的變化,端在自己用何種角度來欣賞;在看似一成不變的社會現實之中,當我們用沒有特定預期的心,也許各種驚喜就會自然流露。
參考文獻
Langley, A., 1999, Strategies for Theorizing from Process Data,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24(4), 691-710.
Orlikowski, W. J., 2000, Using Technology and Constituting Structures: A Practice Lens for Studying Technology in Organizations, Organization Science, 11(4), 40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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