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SMS系列之一》泰斯的知行合一【歐素華】

作者：歐素華，東吳大學企管系副教授。專注於跨領域創新與商業模式變革。

老編按：部落格專欄大約消失十天，因為去了2018年於巴黎的Strategic Management Society Meeting國際會議。接下來將會陸續分享這次去 SMS的發表經驗。

今年策略管理會議的重要獎項《普哈拉傑出研究實務貢獻獎》頒發給知名的動態能耐大師大衛・泰斯（David Teece），這讓我們這群學術界的後生晚輩終能親炙大師，感受大師之言。在短短十多分鐘的致謝詞中，泰斯特別提到社會科學領域中，理論與實務交互應用的重要性，這似乎也不斷在提醒當前學術界必須時時反躬自省我們與實務界的距離。從大師的談話中，嘗試提出幾點心得。

研究：好理論與好用的理論

泰斯在一開始就提到，醫學與建築等領域，都是以實務為基礎，所有論述發展都奠定在扎實的現實議題上。社會科學裡的策略管理，似乎也應當如此。

「好的理論有助於決策的形成，加速決策時間，並持續推動變革。」泰斯說明道。不過泰斯話鋒一轉提醒我們，是否有些理論看似知識內涵豐富，但卻以不友善的方式呈現？又或者，知識本身就無法解釋某些實務現象？

泰斯多年在實務界擔任顧問，就以動態能耐論述（dynamic capability）檢視組織發展的能力演化。如何敏銳察覺時機與環境變化（identify new opportunities），並有效地運用資源以擁抱機會（organizing effectively and efficiently），成為實務界耳熟能詳的「好用理論」。

顯然，理論要為實務界所用，有以下幾個層次。一是確為實務界需要的「好」論述。二是可為實務界所用的「好用」理論。

這也呼應今年策略實務工作坊（SaP, Strategy as Practice）掌門人Richard Whittington談到理論與實務的關係，兩者可能是互補關係（complementary），相互增益；可能相互批判，成為正反論述（critical）；或者是有特殊的理論與實務之組合綜效（combinatory）。不論是那一種關係，面對快速變化的環境，讓理論與實務共舞，而非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顯然是當前學術界再度面對的深刻挑戰。

制度：留在機構，改變機構

泰斯進一步提到當前學術界的困境，在學校既有教學、研究、與行政體制下，似乎還少有理論與實務結合的專業研究機構。他以身作則，在自己服務的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成立專責研究機構，希望能持續推動「知行合一」變革。有人詢問大師對年輕學者與資深學者的建議，大師的回答頗有玄機：留在機構，改變規則（Play the game, Change the game.）這句話看似簡單，卻不容易。

首先，要當機構裡的玩家，就必須熟悉機構裡的遊戲規則，包括顯性規定與隱性例規。這些規定有些是行之有年的傳統，有些是回應環境變化的新設遊戲規則，還有些是不同專業學門間的競合關係，門戶之見。其實光要搞懂這些組織裡的遊戲規則就不容易了。更何況執行規則的是組織裡的「人」，掌握微妙的人際關係互動，更是能否成為「超級玩家」的重要關鍵。

第二項更大的挑戰則是改變規則。雖然泰斯沒有時間舉例說明，但由過去幾個管理個案中似乎可以體現改變遊戲規則，實為高難度設計。過去，英特爾要撤出半導體記憶晶片市場，是由中階主管所推動(Burgelman, 1994)。愛迪生要改變照明產業，難度更高。他必須巧妙融入當時的煤氣產業生態，才能鋪設管線；必須與學術界合作發表，才能取得研發正當性；必須與教育機構合作，才能培訓專業技術人才；必須讓媒體關注，取得正面評價，才能推廣創新(Hargadon & Douglas, 2001)。

顯然，要改變遊戲規則之前，確實必須先學會與機構共舞，取得機構認同，才有機會逐步改變機構的遊戲規則。

生活：簡單而拙樸的研究生活

最後，泰斯提到，要如何兼顧忙碌的研究生活與實務工作？「Keep it simple and stupid.」確實如暮鼓晨鐘。其實專業研究者的時間是很有限的，如何做好實務研究，又如何由實務中提煉學理論述，都非一蹴可及。大衛提斯談到幾個研究生活守則，提供給大家參考。

一是效率工作，不重要的郵件不需回覆（這引起大家莞爾一笑）。二是支援生活，盡量將不重要的非核心工作，花個錢請人代勞。這讓人想起學校裡的會計報帳或書面報告等行政工作，確實有必要降低他對研究的影響。三是合作夥伴，在不同階段尋找不同夥伴參與研究，不但可以降低不確定性，縮短摸索期，還能藉此強化跨域知識，汲取不同領域的專業養分。

看似簡單的研究工作，其實並不簡單。大衛提斯一席話點出當代許多學術研究者的困境：在理論與實務之間如何對話？在機構與個人之間如何相處？在研究與生活之間如何平衡？這些實務問題，正是鍛鍊學術工作者的必經之路，也是學術作品能否邁向成熟的里程碑。

注解：普哈拉學術實務貢獻獎（CK Prahalad Distinguished Scholar-Practitioner Award ）是策略管理年會（Strategic Management Society）於2011年所創辦者，主要在向知名學者普哈拉教授致敬，並特別獎勵專注於學術應用與實務研究者。

參考文獻：

Teece, D. J., Pisano, G., & Shuen, A. 1997. Dynamic Capabilities and Strategic Management. 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 18(7): 509–533.

Burgelman, R. A. 1994. Fading memories: A process theory of strategic business exit in dynamic environments.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39(1): 24-56.

Hargadon, A. B., & Douglas, Y. 2001. When innovations meet institutions: Edison and the design of the electric light.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46(3): 476-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