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是什麼東西？【郭潔】

作者：郭潔｜政治大學科技管理與智慧財產研究所 112屆科管組研究生。

研究興趣：服務創新、體驗設計、顧客旅程、航空產業

 

這篇文章《What Theory is Not》的核心動機在於為學術界釐清「理論」的意涵，並幫助研究者避免常見的迷思。Sutton and Staw (1995)指出，在學術研究中，「理論」常被當作一個模糊的概念，許多作者誤將引用文獻、數據、變數清單、圖表或假設當作理論，而忽略理論的核心本質──解釋「為什麼」某些現象發生的邏輯與因果關係。

審稿人和編輯常抱怨學術論文缺乏理論，但卻很少明確說明理論應該是什麼。這導致許多作者在面對這種批評時，選擇以「煙霧彈式」的方式回應，堆砌文獻、數據或圖表來掩蓋理論的不足。作者試圖藉由解釋「什麼不是理論」，幫助研究者聚焦，避免浪費精力在形式上的裝飾。

此外，作者也希望促進學術界的反思，特別是重新思考理論與實證之間的關係。他們認為，研究者應該更注重理論背後的邏輯深度與解釋力，而非僅僅追求數據的支持。這不僅是為了提高學術研究的質量，更是希望激發更有啟發性的創見。

What Theory is Not

Sutton and Staw (1995)闡述五個常見迷思，指出「什麼不算是理論」。以下是對這五點的深入說明：

1. 引用文獻不是理論：單純羅列文獻並不能構成理論。引用過去的研究可以為新的論點提供背景，但如果只是提及幾個理論的名稱或作者的名字，而不闡明其中的邏輯推導或因果關係，這些引用就淪為「煙霧彈」，徒具形式而缺乏實質。理論需要的是深入說明這些概念，而非僅僅列出名單。引用文獻的作用在於支撐理論，但它本身不能代替理論的邏輯推導。

2. 數據不是理論：再多的數據，也只是觀察到的現象，而非對現象背後原因的解釋。數據可以證明某些模式的存在，但無法回答「為什麼」這些模式會出現。理論的核心在於提供這些因果邏輯，而不僅是呈現數據。將數據誤認為理論是「純粹經驗主義」的典型錯誤，因為這種做法缺乏解釋力。數據描述「什麼發生了」，而理論卻是需要解釋「為什麼發生」。

3. 列出變數或構念不是理論：一長串的變數或構念清單可能看起來很全面，但僅定義變數並不能形成理論。理論需要解釋這些變數之間的關聯性及其背後的因果邏輯，而不只是靜態地羅列它們。列出變數而不說明它們的交互關係，就像提供一份食材清單卻沒有烹飪的食譜一樣，無法說明結果如何產生。理論不僅僅是列出構念，還需要解釋它們如何運作、為何相關。

4. 圖表不是理論：圖表可以作為輔助工具，幫助讀者理解理論的結構或流程，但它們本身不是理論。即使圖表展示變數之間的關係，也需要文字來解釋這些關係背後的邏輯因果。圖表的箭頭和框框可能清晰地描繪出一個概念模型，但如果缺乏詳細的文字說明，它只能作為一種視覺化的提示，而非真正的理論。

5. 假設不是理論：假設（hypotheses）是理論的延伸，它將理論轉化為具體的預測，但假設本身並不構成理論。假設回答的是「什麼可能會發生」，但理論的核心在於回答「為什麼會發生」。如果一篇文章只列出一系列假設，卻沒有為這些假設提供邏輯支持或理論背景，那它依然缺乏理論的本質內容。

What Should We Do?

如何改進學術理論與實證研究之間的平衡，作者提出幾項建議，目的在緩解當前學術界對「理論完美」與「數據無瑕」的雙重要求所帶來的困境。

首先，作者主張應放寬對實證支持的要求，尤其是當一個理論具備創新性時。作者認為，創新的理論不一定需要完美無缺的數據支撐，只需具備足以啟發思考的例證即可。這意味著期刊應該容忍數據的「不完全性」，特別是在研究的早期階段，讓學者有更多空間探索大膽的概念，而不必擔心因數據不足而被退稿。

接下來，作者建議期刊應接受以理論為重的研究，而不僅僅偏好那些數據完善但理論深度不足的文章。期刊的審稿與評價機制應該更注重理論的邏輯性與創新性，鼓勵研究者在文章中提出深刻的理論洞見，即使這些洞見的部分內容尚無法在實證中完全驗證。

此外，作者強調學術界應重新檢視理論與數據之間的聯繫。研究者不應被要求在文章的每一部分都做到理論與實證的嚴密對應，期刊應接受那些理論闡述比實證部分更強的論文。這不僅可以讓研究者更專注於挖掘現象背後的邏輯，也有助於推動更深層次的學術對話，而不僅僅是數據的堆砌與檢驗。

針對質性研究與量化研究的不同標準，作者提出應平衡對兩者的要求。質性研究常被要求提供高度的理論貢獻，而量化研究則被要求數據的精確性。這種不平衡的標準導致學者在不同研究方法間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作者呼籲，對於質性研究應更加重視其對現象的細緻描繪與洞察，而非僅要求它服務於理論的建構。

最後，作者認為，期刊應該接受描述性研究的價值，因為詳細的描述可能是未來理論建構的重要基礎。對於那些尚未能夠提出完整理論的研究，期刊也應給予更多的耐心與支持，讓學術界能夠透過這些研究累積對現象的理解，最終促進理論的誕生與發展。

回到初心

作者反思當前學術研究現狀，以及對未來改進的期許。他們呼籲要追求對現象的理解與探索，而非僅滿足於形式化的標準。這種學術生態導致研究者逐漸傾向於迎合期刊需求，而非追求真正的創新。他們可能選擇用數據堆砌假設，以掩蓋理論的薄弱，或者簡化理論以迎合數據的侷限性。這種惡性循環讓理論的缺乏成為一個結構性問題。

學術界需回歸研究的初心，理論應該是一個幫助我們理解現象的工具，而不是一種讓思考僵化的框架。研究的價值不應取決於它是否能夠具備嚴苛的實證測試，更在於它是否能啟發我們用新的視角看待世界，是否能提出耐人尋味的問題。

偉大的理論並非一開始就完美。例如，像 Freud、Marx 或 Darwin 的早期研究，可能未必符合現代學術期刊對數據的高標準，但它們啟發後世無數的研究。因此，對於那些可能尚未經過充分「驗證」，但具有重大啟發意義的理論，學術界應該給予更多的包容。

參考文獻

Sutton, R. I., & Staw, B. M. 1995. What theory is not.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40: 371-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