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濾鏡下的模仿邏輯：創新擴散為何盛極而衰【莊耿勛】

作者：莊耿勛｜政治大學科技管理與智慧財產研究所 112屆碩士生。

研究興趣：轉譯、再脈絡、場景金融設計

 

適應式仿效（adaptive emulation）說明組織如何因績效壓力模仿看似成功的實踐，並揭示當創新效益模糊時，最容易產生快速擴散又迅速崩解的時尚循環（faddish cycles）。本文獻挑戰模仿即穩定趨同的假設，強調模仿行為的非理性與脆弱性。

適應式仿效：組織學習的非線性邏輯

文獻提出的適應式仿效概念，挑戰傳統模仿理論中視模仿為盲從或形式對齊的觀點。他們認為，組織的模仿行為是一種「後設理性」策略，根據短期績效結果來調整做法，特別是在資訊不完整與成功故事充斥的環境中更容易出現這種行為。當某項創新看似帶來成功，企業便傾向模仿，即使這些成功往往是偶發的，這種過度依賴績效訊號的學習邏輯，會導致創新爆紅後快速幻滅，形成時尚循環。因此，適應式仿效反映的是一種在不確定性中尋找穩定的行動策略，卻可能引發制度的不穩定。

在越南的市場情境中，這種後設理性模仿也明顯出現於數位信貸產品的轉譯歷程中。由於當地尚未建立完整的信用評分體系，消費者與機構都難以清楚判斷哪些信貸創新真正「有效」。在這樣的環境下，信貸機構轉而模仿市場上看似成功的做法，例如本地非銀行貸款機構（如 F88）提供的小額、即時、短期貸款模式。這些模式不一定具有長期穩定性，但因其能快速擴張與帶來高交易量，便成為外資銀行在進入越南市場時的重要參照對象。

時尚循環：略具效益的創新最容易造成模仿

本研究指出，在組織仿效的動態中，最容易引發集體採納與快速放棄的創新，是那些「略具效益但缺乏穩定驗證」的實務。當創新僅提供2–10%的績效改善時，既能激發模仿，又因其成效不具一致性而無法制度化，導致企業快速擁抱、迅速幻滅。這類創新成為時尚循環的最佳條件，因為其表面上的成功能被過度解釋為因果關係，而一旦無法複製成功經驗，企業就會傾向放棄。這種模型說明，創新的不穩定性往往來自「過於合理」的績效導向模仿。

在越南市場的轉譯實務中，此一洞見尤為關鍵。數位信貸在越南並非全新概念，但要真正規模化落地卻十分困難。當地團隊發現：小額、短週期、快速撥款的產品雖然利潤空間有限，但在與零售商合作的情境中容易被接受，並可快速複製。這類「略有效益」的方案雖然看似成功，但當地消費者還款能力波動大、社會信用結構尚不穩定，導致這些產品仍難以說明成敗。目前這種處境正好對應到文獻所述——當創新效益介於「夠吸引人」與「難以驗證」之間時，反而最容易成為模仿與挫敗的溫床。

市場階層化：創新仿效的模糊濾鏡

當市場具有高度階層化（hierarchy）時，成功不再來自創新本身，而往往是因企業所處的結構優勢（如品牌、資源、地位）。在這種結構下，模仿者無法判斷創新與績效的真實關聯，只能根據表象「勝者用了什麼」進行仿效。這樣的資訊偏誤將削弱創新制度化的可能性，並增加失敗仿效的風險。換言之，優勢者的成功會遮蔽創新的實質效益，導致弱勢者在仿效中更難取得成功，也讓整體市場的創新擴散更為脆弱與破碎。

在跨境的轉譯過程中，表面上的模仿常來自對成功故事的過度信仰，而非對創新效益的深層理解。適應式仿效與時尚循環提醒我們：略具成效的創新反而最易引發不穩定的採納浪潮，特別是在資訊不對稱與市場階層顯著的情境下。唯有不斷釐清轉譯過程中「學了什麼、信了誰」，才能走出制度移植的盲從模仿。

參考文獻

Strang, D., & Macy, M. W. (2001). In Search of Excellence: Fads, Success Stories, and Adaptive Emulation.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07(1), 147-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