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7日 星期四

知識變形:走進跨部門協作的黑箱現場【黃品瑄】

 

作者:黃品瑄|政治大學科技管理與智慧財產研究所 113屆科管組研究生。

研究興趣:金融科技、數位服務、服務創新

 

The black box teaches what textbooks cannot: knowledge moves forward only after we admit it must be transformed before it can be shared..

 

在許多管理工具的想像裡,知識彷彿能以文件、簡報或程式碼自然流動,只要輸入正確格式,它就會在組織中順利通行。然而,Carlile and Rebentisch (2003)讓我們看見另一幅現場:知識並不自動遷移,而是在跨部門的壓力、差異與利害之間被改寫。

他們關心的核心問題十分務實:為何組織明明投入大量工具與流程強調「知識共享」,跨部門合作卻依然反覆卡關?換言之,問題不在知識是否存在,而在知識如何在不同部門的語言與邏輯之間被調整。這份研究的動機,即來自於要拆解這個「黑箱」:知識如何被談成、被轉動、被塑形。

知識卡關的核心,不是資訊輸送,而是部門利益交會

在跨部門情境中,各部門所處的壓力與優先順序往往不同。工程部追求穩定,製造部關注良率,品保部門預防風險,行銷則與上市時程相互綁定。每個人握有部分重要訊息,但這些訊息未必能在不同部門之間形成一致脈絡。

作者以汽車開發案例說明:相同的零件規格,對日本工程師而言是製程穩定;對美國團隊而言則是成本壓力與產能限制。雙方使用相同術語,卻指向不同顧慮。這種分歧不是溝通技巧的問題,而是部門在不同現實中形成的判斷模式原本就不相同。因此,知識整合之所以困難,不是因為資訊缺乏,而是知識在跨部門之間沒有立即的對應關係,需要經過協調才能落地。

知識的旅程不是直線,而是一段調整彼此思考的過程

作者提出「知識轉化循環」,將知識整合的過程分成三個相互銜接的步驟:找到、談成、留下。每一步都牽動協作品質。

1. 找到:能否找出知識,是協作的起點。知識常散落於不同來源:資深員工的經驗、舊測試的紀錄、失敗專案的註解,甚至某段被忽略的設計理由。例如製造端遇到良率問題,而多年以前的材料實驗其實已記錄了可能的原因;只是沒被尋回,自然無法使用。因此,第一步不只是查資料,而是要讓組織具備「誰知道什麼」的敏銳度,確保知識不被遺失在人員更替或部門隔閡之間。

2. 談成:跨部門整合的關鍵,是把知識調整到能共同採用。這一步是跨部門合作最具挑戰的環節。知識到了不同部門,不會自然整合,必須經過對話、比較與協商。工程部可能提出極精細的公差要求,而製造端明白機台無法達成。兩者只有在樣機、圖紙或測試數據前並坐,才能把理想與現實調整到能讓雙方採用。在此過程中,知識被從原部門的語境中抽離,再被調整為另一部門可接受的形式。也因此,知識的「能用」,來自於協作,而非複製。

3. 留下:沒有被整理與沉澱的知識,不足以支撐長期合作。當各部門達成共識後,組織必須以流程、規範或設計準則的形式將其保存。若沒有清楚記錄,下次新團隊上線或面臨類似問題時,又會重新陷入不必要的討論。例如更新後的測試流程、公差準則或零件設計若未記錄,知識在組織中便無法持續累積。因此,留下的不是文件本身,而是具有延續性的判斷與方法。

疆界物件:跨部門理解的共同支點

在此研究中,疆界物件(boundary object)被定義為:它是能讓不同部門共同指認、理解並參與調整的物件。這些物件包括:樣機、圖紙、測試報表、模組介面與共同撰寫的規格書。它們的意義不在於形式,而在於能讓抽象的分歧落到可討論的焦點。

在「找到」階段,疆界物件讓團隊回顧過往方法,避免知識散落;在「談成」階段,它提供可依循的參照,使對話不至於抽空;在「留下」階段,它成為新的系統資料與規範,使知識得以延續。借助疆界物件,跨部門的對話不再是意見的對撞,而能形成調整與修正的空間。

結語:知識是一起走出來的

此研究提醒我們,知識整合不是輸送,而是協作;知識的力量不是來自持有者,而來自能否共同調整。疆界物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把人從「立場」帶回「問題」,讓合作有了著力點。知識之所以能走得遠,不在於誰懂得最多,而在於人們願不願意指著同一個物件,一起把路踏出來。知識要往前走,必得先被重整;能被分享前,總要先換一種本領。

參考文獻

Carlile, P., & Rebentisch, E. 2003. Into the black box: The knowledge transformation cycle. Management Science(49): 1180–1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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